秋阳正浓。

油尽灯枯的七爷走了。葬礼很隆重，送行的队伍排有一里多路长。大先生自然就成了掌柜的。

大先生是槽坊的塾师，却只教本家的几个娃儿。也不是大先生不教，而是七爷不许。七爷也没明说不许，只是把学费提得特别高——一年一斗黄豆，不赊不欠。在那个年代，人都吃不饱，哪有闲钱供娃儿上学呢？

据说大先生也跟七爷争过几回，说有几个孩子没事总爱趴在窗户外面偷听，特别是村东头的二狗子，真灵窍，是个好苗子；村西头陈老三的女儿，古灵精怪；还有……但都被七爷给截了回去：“人家兴旺了，你有啥好处？！”

没有一丝风，也没有一朵云，整个大地上的生物都在秋阳的肆虐下艰难地喘着气。

在槽坊边的河沿上，大先生在柳荫下不停地踱着步。知了还在扯着嗓子尖叫。稻子已经收上田埂了，就剩下南岗、北岗大片的黄豆等着开镰了。

“掌柜的，岗上的黄豆再不开镰，可就要炸了……”

“不急。要不明天吧？”

“已经等两天了，掌柜的！”

“今年黄豆长得好，炸点儿也无甚大碍！只要老天爷收，就不怕小虫耗，你说是不？”大先生还是不紧不慢。

管家一边不住地摇着头离去，一边用手抹着脸上的汗，还止不住地叹道：“唉！要是七爷在，早就把黄豆收上垛了。这大先生教私塾行，可这种庄稼……唉！”

“这回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黄豆呢！”管家忍不住嘀咕。他仿佛在知了嘶叫的间隙里听到了黄豆“叭叭”的炸响，看到了洒落一地的饱满的黄豆。

也就是在那年秋天，大先生的私塾一下子坐满了孩子。其中有二狗子、陈英、黄凤、石头……

如今，大先生已近古稀，依然在村子里过着平淡的生活。可村民们总纳闷儿，每到过年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来看望大先生呢？小轿车从村东一直排到村西。问在人群中忙前忙后的二狗子，他总是一笑，啥也不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