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老硬

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。故事的主人公叫冯老硬。

别看六十三岁的冯老硬，如今发如乱草，满脸皱纹，一口黄牙，身材又黑又瘦，很不起眼。可熟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很刮净，浓眉大眼长睫毛，白汗褂子不离身。他自幼跟着篾匠师傅学手艺，编筐、编篓、打筛子，编菜篮子、淘麦筐，样样拿手，编的器具，结实耐用，村民们都喊他“冯篾匠”，他硬是凭着一把篾刀养活了一家人。

至于他为什么又被人喊作“冯老硬”，还得从30年前说起——

那年秋，他从小镇上买得一条小花猪，爱的不得了。每顿都是亲自和了猪食，端进圈里喂，一边给猪抓痒痒，一边和小猪唠嗑，比自己的小孩还要亲。他老婆看不过，说：“你干脆晚上也在圈里睡得了。”

可是好景不长。才过了两天，第三天头上，那小花猪如同神助，竟然钻出了圈，跑得无影无踪。仔细查看那圈，没眼没洞，那圈门也完好无损。村子里四下找遍，不见踪影，让人甚是疑惑。村里有年长者说，可别是又跑回猪行了吧？

咋可能呢？从镇子到家抄近道少说也有十多里路，且一路上经过四五个村子，还尽是田埂。一般人要是路不熟，都还会多绕路，何况是一条小猪呢？尽管冯篾匠不信，但也无他法。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，去镇上碰碰运气。

恰是小镇逢集，人还是跟往常一样熙熙攘攘，生意买卖吆喝不断。冯篾匠心无旁骛，低着头直奔猪行。面色凝重的他挤在人堆里一言不发，眼睛直勾勾地瞅那圈里的小猪仔，仿佛要生吞了一般。

“哎，三叔，你咋又来了？”刚安在猪行里上班的堂侄东子一下子看到了他，问。

“唔，我是来找猪的，上集买的小猪跑了······”冯篾匠觉得有些难为情，就一边说着，一边往里走。

“东子，东子！这个圈的猪是谁的？”才走几步，冯篾匠忽然发现尽里头的圈里一条小花猪正在低头吃食。

“那是哪个？赶紧走！到那里干什么？”还没有容他细看，一个女人大呼小叫地挡过来。

“我就看看······”

“到外面看去，这猪是俺个人养的，不卖！”冯篾匠被那女人连推带攘地赶出来。

“三叔，实话跟你讲，那是余所长家的猪，你可别瞎打主意。”出了猪行，东子才小声说。“去你娘的！就知道扛领导二蛋！”冯篾匠啐了他一口，扭头走了。

出了猪行，冯篾匠琢磨了一阵，觉得就算那小花猪真是自己的，可光凭自己的一面之词也是不可能讨回的。他又想一想，便大步朝乡司法所去了。

正好，公社书记顾大全也在。冯篾匠就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跟刘所长说了。刘所长说：“空口无凭，你得有证据才行。不然，人家也不会还你猪，弄不好还会告你个污蔑呢！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听领导如此说，冯篾匠觉得有谱，不禁嘴角一扬，不紧不慢地说：“顾书记，刘所长，那猪虽说才买两天，但是一家人都爱得不能过。俺现在就能把那猪长啥样说出来，你用笔记了，然后一起去现场比对。如若有半点不实，那猪俺也不要了，赔礼、道歉，要我咋样就咋样！可以不？”

刘所长和顾书记见冯篾匠如此说，倒也公平合理，遂找出纸笔依言而记。

“我那小猪，买时行里大秤22斤7两，总共136块两毛，算135块整。左傍个屁股带花，右耳朵有记，鼻头子是黑的······”

记完，三人一起到猪行余所长处讨猪。也不知消息传恁快，不一会，后面跟了一大阵看热闹的人。大家议论纷纷：“冯篾匠想讹所长的猪呢！”“你看他现在硬得跟鸡骨头一样！民跟官斗，到时候还不是疤瘌脸照镜子——自找难堪！”“那冯篾匠也是常在街面上行走的人，不至于吧？”“他今天要是能把猪讨回，我把头给你当球踢！”

估计有好事者提前报信。刚到猪行门口，只见刚才那女人张开双臂，像“老鹰抓小鸡”中的鸡妈妈一样拦住一行人。嘴里还不停吆喝：“今天谁来都不行！空口无凭，还想讹俺一头猪，门儿都没有！”

刘所长脸一沉，说：“李翠云，别闹了！顾书记来了，到底谁有理，一会儿会给你们一个说法的！——怎么不见你家老余？”

余所长一看屋里躲不住了，赶紧出来，陪着笑脸：“顾书记，农村妇女，您别跟她一般见识。屋里请，屋里请。”

“就不到屋了。正好你们两家都在，就在这现场办公吧！来，你先说说那猪长啥样，都有哪些特征。”

“这······顾书记，这养个畜生，谁还去看长啥样啊？”

“那怎么证明是你家的呢？”顾书记严肃地说。

“哦，平时都是她喂猪。翠云，你快来说说。”老余把老婆拉出来当挡箭牌。

“哎哟喂——大伙评评理，俺个人的小孩，俺除了知道孩儿长得像他爹，都不知道还有啥花样，何况是一条猪呢？顾书记，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啊!”说着说着，一把鼻子一把泪的李翠云就要来缠顾书记。

“那好！既然你们不知道，你就听天听人家记得清不清！刘所长，你先念给大伙听听，再带他们去圈里比对比对！看看说得对不对！”

“好！”不知谁起哄，大伙如潮水一般跟着刘所长涌到尽里面的猪圈看热闹。

不一会儿，就听见里面发出一阵阵叫好声。再看时，只见冯篾匠像一个打了胜仗的战斗英雄——光着膀子，肩上扛着用白汗褂子缚住四蹄的小花猪，雄赳赳地走出了猪行。

从此，“冯老硬”的诨号一夜成名。他编的竹器更是广受欢迎，大伙儿都说，冯篾匠编的东西跟他人一样硬，耐用。